申東明出院當天，聲勢浩大，與入院時的形單影只形成強烈對比。

光是申嶼陽和戚濛，就把人張羅個遍。

劉秀梅感慨，“還是得孩子在身邊啊。”

申嶼陽拍了拍劉秀梅的手，讓她放心，自己就是家里的頂梁柱。

安頓好申東明，申嶼陽和戚濛回到自己家，多日來忙著申東明的病，二人都無暇顧及北京的事。

一回家，申嶼陽剛想跟戚濛商量，沒想到戚濛卻主動開口。

“嶼陽，經過爸這一病，我覺得回北京的事還是算了。你是家里獨生子，你看我們不在家時，家里有事媽甚至還要去敲鄰居的門。雖說徐楠熱情幫忙隨叫隨到，但說到底還是孩子在身邊，他們才比較放心。”

申嶼陽多日來的愁事，被戚濛三言兩語解決，他感激的拉住戚濛的手，“不瞞你說，前幾天我拒絕了睿德，爸這樣，我實在是……唉，如果留在渤州會不會太委屈你？”

“怎么會。其實這次回北京，跟我想象的也不大一樣。在渤州一年的時間，我好像已經習慣了小城市的慢節奏，再回去，光看路上行色匆匆的人，我都覺得累。”

“其實我想再在渤州拼一把還有一個原因，”申嶼陽始終沒跟戚濛說出心里的真實想法，總怕在外人看來是太假大空的話，但這次他們坦誠相對，他說，“我去卜濘，看卜濘都尚且那么的生機勃勃。我就在想，為什么渤州不行。我也想像戚淳一樣建設家鄉，身體力行的讓這座老城活起來。”

不是戚濛潑冷水，只是建設家鄉談何容易，她說，“僅憑你一己之力，能行嗎？”

“我相信我不會是孤單一個人。我能做的就是身體力行，拋磚引玉讓更多家鄉人看見多種可能，如果我的成功可以給他們啟發，那么就會有越來越多的能人志士留在這里。”

“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嗎？”

“之前是我草率了。無論是找工作還是創業，都是盲目的亂投醫。如果想真的找到機會，要從長計議。”

然而申嶼陽這邊還沒開始籌劃新項目，睿德公司卻率先找上門來。

“您好申嶼陽，我是睿德人事經理，上個月我們在北京見過面的。”

申嶼陽納悶，自己明明已經回絕了睿德公司，怎么對方還會打電話給自己。于是再次重申，“您好您好，我收到offer了，不過我家里有點事，暫時不做回北京的打算，實在不好意思。”

可人事經理卻說，“您回復的郵件我已經收到，但我們這邊的項目很緊急，一時間也沒找到適合的負責人。上次跟您溝通完，段總對您的工作能力還是很認可的。如果您這邊暫時沒找到工作的話，我們想外聘您做我們出海項目的項目經理。因為對接的是海外業務，所以對您的坐班要求并不高，您可以遠程辦公。項目酬勞按五萬給您結算，您覺得怎么樣？”

申嶼陽沒有一口答應，再三考慮。

作為一名資深項目經理，經他手的標書也不計其數，但更多是伴著推杯換盞的國內項目。企業出海此前他在華信就有所耳聞，當時華信是行業領軍企業，是出海的先行者。他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出海項目，但卻始終關注著動態。

而了解越多，他越覺得，企業出海并非是大公司的特權，小公司一樣有實力站在世界的舞臺上。企業出海其實就是產品和品牌的出海，產品品質和工程進度是他自信的根源，近年來“中國制造”金字招牌的半壁江山，都是這些似乎名不見經傳的中小型企業撐起來的，這些價格低廉質量可靠的產品是企業的安身立命之本，乘著互聯網的浪潮更是有魚躍龍門之勢。

雖然接下睿德公司的外聘項目并非長久之計，但他腦中卻閃現出更大的計劃。出海，是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做一番大事的跳板，正好睿德幫助他邁出這一步。

于是申嶼陽接受了睿德公司的邀請，臨時接手了他們出海工程項目招標書，他早就想讓國際友人也見識一下基建狂魔的名副其實，終于有機會大顯身手。

國內項目中千錘百煉凝聚下來的管理經驗，身經百戰的施工隊伍，以及在錯綜復雜的環境下磨礪出的風險管控能力，這都是申嶼陽手上的一把好牌。他雖處江湖之遠，但能力猶在。比較著手中的競爭對手信息，申嶼陽有自信只要把產品規格和項目計劃用兩張紙寫出來，就能換回一騎絕塵的技術評分。

申嶼陽披星戴月忙于準備投標資料，協調各部門相關負責人。在初期有過無從下手的階段，但很快，無論是跨境溝通還是投標流程，申嶼陽發現正如人事經理所說，這些完全可以利用互聯網而做到遠程工作。更讓他欣喜的一點是，他發現企業出海是一通百通的模板式流程。今天他可以為睿德公司做海外工程項目投標，那么是否意味著，其他企業也可以復制這樣的程序？

戚濛看著他接下睿德公司出海項目之后的工作熱情，提議說，“要是可以遠程辦公，你要不然試試長期當他們的外聘員工？或是多找幾家兼職。你看一個項目就五萬，你一年能接四五個項目的話，就也有二十多萬的收入。這樣我們既能在渤州陪在父母身邊和享受小城市的慢節奏，也能賺到能和大城市公司相媲美的工資，不是兩全其美嗎。”

如果放在半年前的申嶼陽，他也會贊同戚濛的想法，但是現在他并不滿足于此，他不僅要讓自己吃飽，也想要讓渤州和他一樣的更多的人也能吃上飯。

而他堅信，家鄉父老的這頓飯，是好飯不怕晚。

通過這段日子的工作，企業出海、海外招標、線上辦公等像一塊塊拼圖一樣在申嶼陽的腦海中漂浮，他隱約感受到它們在閃著金光，是極具前景的事業，可一時間又想不到如何把它們拼起來，成為美好的藍圖。

無論是華信公司還是睿德公司，在海外市場已經有累積多年的口碑。可如何讓更多的中小型企業也能和它們一起站在國際舞臺，去公平競爭呢？

品牌出海，在申嶼陽的心頭始終是難以跨越一道丘壑。這是一個漫長而復雜的過程，尤其對于剛剛起步海外業務的公司來說，即便有著高度的技術滿足度和交付經驗，始終還是需要時間的打磨才足夠在這個市場上建立起自己的形象。

如果這個問題得以解決，他想要做幫助更多企業在出海方面做復制粘貼的擺渡人。

埋頭苦干多日的申嶼陽接到張毅電話時剛遞交完標書。聽說張毅在一家電器城工作，戚濛說家里想添置一臺洗碗機，二人便只身前往。

張毅聯系申嶼陽，是為了還錢的。

在那次同學會之后，張毅就再無音訊。后來申嶼陽只發現他留在自己錢包里的借條，才想起來被借走的錢。

可張毅卻始終記得，這份雪中送炭，銘記欠債還錢。

兩千四百三十元整，張毅給申嶼陽遞過現金，說了很多的感謝。

申嶼陽關心的問他，“工作怎么樣？”

張毅開心的說，“在電器城當會計，雖然錢不多，但起碼能養家糊口。已經做半年了，陸陸續續的在還之前欠大家的錢，不好意思，這么久才還給你。”

“沒事沒事，我也不急用。等后面有需要，你隨時找我，都是老同學，別跟我見外。”

“謝謝你嶼陽，在我那么狼狽的時候，還拿我當朋友。”

“誰還沒有走背字的時候，你看你現在多好，又是精神百倍。”

二人寒暄之時，戚濛自顧自的跑去看洗碗機。得知他們是為了選購家電前來，張毅找來店長接待。

店長一一推薦，全是國產品牌，戚濛問，“那邊的松下、飛利浦什么的不好嗎？”

店長笑著反問道，“家里房子買的是精裝修，什么家電都配備現成的吧？一看你們就是很久沒自己添置家電了。”

戚濛一臉問號，“您這話是怎么說的？”

店長擺擺手，“沒別的意思，就是啊，現在新買家電的人已經很少有找國外品牌的了。不得不說咱們國產品牌是越來越好，幾年前，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視，一說起品質來都覺得外國貨好。現在可不一樣，國產品牌蒸蒸日上，不僅價格便宜，技術也過硬。”

在一旁的張毅也附和道，“是啊，以前覺得用外國貨有面子，現在外國人買咱們國產東西也排隊。中國制造早就躋身國際前列，成為物美價廉的代表。”

申嶼陽聽著他們的對話，備受啟發，此前一直糾結的品牌出海問題似是略有眉目。比起鋪天蓋地的營銷，好品質才是金字招牌。不能低估了口口相傳的力量，有時它們只是缺乏一個被認識的機會。